春牧春戀愛故事,暫定全年齡向。
實驗風格文體。希望描寫人與人之間不斷和解的過程。

Chapter 1

 春田睜開雙眼時,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他眨眨眼,發現自己仍置身於熟悉的房間中,便又很快地失去意識。反覆數次,直到窗緣透出些許光亮。
 春田猛一打顫,房間的空調似乎太強了,他隱約覺得空氣有些寒冷,春田想,不然,自己被窩裡怎會如此熱烘烘的呢?他茫然地側頭,立刻被身旁規律的鼻息給嚇得心臟幾乎從胸膛中蹦出。
 春田屏住呼吸,勉強往熱源的反方向挪了幾釐米,右肩緊貼在水泥牆上,他從棉被中一寸一寸地沿著牆面拱起右膝,小心翼翼用腳推高窗簾下擺,纖薄的晨光先是擦亮床尾,接著拂上另一張年輕、白皙的面孔。
 啊,是了。春田瞪大眼睛,微微張著嘴,左手使勁捏了自己大腿一把。
 牧回來了。這是春田從未見過的,牧凌太的睡顏。畢竟從牧搬進春田家後,一百天裡有一百零一天會先起來做早餐,何況牧也不像春田老是睡在沙發上。
 春田凝望牧,沒想到在兩人認識一年多後,還能見到對春田而言全新的、牧的樣貌。
 今年三十四歲,任職於天空不動產東京第二營業部,一日之內突然依序解鎖了結婚、逃婚、求婚三種成就的春田創一,此刻偶然萌生了希望時間能暫時停止的念頭,畢竟這是以往於聯誼中屢戰屢敗的他未曾預料過的光景,雖然命運的另一半是男人這點春田也從未設想過。
 春田盯著牧左看右看,莫名地感到很是滿意。
 可惜,沒消多久,睡夢中被視線騷擾的牧皺了皺眉,驚的春田趕緊把腳打直,窗幕重新落下來,房裡也再度失去顏色。從沒這麼早起的春田直盯著天花板,幾秒後又忍不住用餘光瞅了牧一眼,再故作鎮定地移開目光。
 身旁依舊暖呼呼的,而且十分安靜。
 牧意外地睡得很熟啊。春田忍不住笑了下。
 『你能講出春田前輩的十個缺點嗎?』
 『......趴睡!』
 當偷看遊戲進行到第三輪的時候,春田突然意識到,如果牧趴著睡的話,自己就見不到牧的臉了。所以原來是這樣嗎?就只是這樣嗎!?春田恍然大悟,很快地翻身用力瞪著牧。關於春田一直想不透的,牧口中自己的第十個缺點,突然之間他好像懂了,但這算什麼缺點啊?倒不如說也能是缺點嗎?喜歡趴睡是春田的錯嗎?再說了,春田懷疑誰能立刻理解缺點是趴著睡這件事到底是什麼意思,如果不是現在這個情境的話,或許春田也永遠無法察覺。
 到頭來,把趴睡列入缺點不就是變相抱怨對方沒辦法滿足自己的願望嗎?這傢伙其實也蠻任性的。
 不僅任性,還老是擅做主張。偏偏春田就是想和這樣的牧凌太永遠在一起。
 驀然領悟這點的春田面對著牧,放鬆地往被子裡縮了縮肩膀,覺得好像又睏了。
 再度墜入夢中,春田發現自己回到了昨日,他哭的一蹋糊塗,聲嘶力竭地吼出一生一次地告白,接著毫無懸念地將比小自己好幾歲的男人擁入懷。
 「牧,回家好嗎?」
 「不然春田前輩還想去哪?」牧帶著哭腔,小聲地問。
 春田顫了下,輕輕地把牧推開。牧凌太那雙大眼此時濕潤而泛紅,其中挾帶的情感如某種全速奔跑的小動物,一頭扎進春田心口。
 「噢......」春田反射性地吞嚥。剛那是怎麼回事?「但部長說你傍晚的飛機......?」
 極近的距離下,即使淚眼迷濛如他,也能看出牧眉間微乎其微地皺起,瞬間春田腦裡警鈴大作。後面幾個字緊急煞在喉間,堵的春田連忙閉上嘴。
 牧沈默幾秒,再開口時,臉上帶著深深壓抑過的無奈,「春田前輩希望我現在去搭.......」
 「回家!一起回我家!」春田急忙道,截斷牧未完的話,手上更用力地把牧按在懷裡,就怕稍不留神又讓人給跑了。
 牧沒有出聲,頭靠在春田肩膀微微輕點。
 春田由衷地感謝他這輩子少有的敏銳直覺突然超常發揮,難得有說對話的一次。
 春田牽著牧,一拐一拐地走到大路邊攔計程車,來來去去好幾輛,明明裡頭只坐著司機,在閃著方向燈減速靠近後,又不約而同想起什麼急事般地兀自遠去。
 春田咬住下唇,小心地朝牧稍去一瞥,牧凌太卻目不斜視。
 果然,兩個男人曖昧地、緊緊地牽手,其中一人拖著行李,另一人則不僅提著隻掉了底的鞋,還擺明剛從結婚會場中途離開,怎麼看都是十分可疑的組合吧?
 太顯眼了。春田暗道,同時感覺牧徐徐地抽了手。
 春田想也沒想,又一把伸過去拉住牧,訥訥地開口:「那什麼.......我們再往前一點試試?」
 春田沒漏掉牧的神情一瞬間從沉思變成了些許困惑。
 「......知道了。」
 牧沒有反對。春田不曉得、也無暇推敲牧真正的心情。
 兩人慢慢地往車流量少的線道方向移動,不知走了多遠,直到後頭一台計程車主動拍了下喇叭引起他們注意。
 司機搖下車窗:「去機場嗎?」
 「不,我們回要家。」春田答,下意識地看了牧一眼。
 兩人終於順利上了車,並肩在後座。司機從後視鏡中打量兩人繫著的手,春田則瞪著前方,喃喃地報了地址。
 『世人總是很囉唆,但關鍵還是對現在的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吧?』
 牧對劍崎達巳和室川檸檬說過的話在春田耳邊乍響,此刻他靜下心來,初次回憶起那時的牧。
 車子平穩地向前行駛,春田逐漸覺得有些頭昏眼花,然而牧微微汗濕的手心熨過這一切,那溫度從春田亂哄哄的思緒裡,準確地抽出一絲暫時仍難以言明的情愫,像純白的棉花糖般受熱後般不斷膨脹。
 春田只知道此刻最重要的就是緊緊抓住這隻手,這是牧的手。其他的,春田什麼也不想管。
 春田神經緊繃地坐在計程車內,兩手攢住牧,將前額抵在上頭,彷彿祈禱。
 牧、牧、牧。春田不斷重複著相同的名字。
 車子在一個紅綠燈前停住了,春田抬眸。
 「牧......」
 「......怎麼了?春田前輩。」
 「我沒帶錢。」
 「我知道,我有。」
 「哦,謝了。」
 春田安靜下來,又恢復先前垂著頭的姿勢,一路動也不動地直到目的地。
 在掛著春田的門牌之前,春田從司機手裡接過後車箱的行李,卻發覺牧佇立於台階前若有所思。該不會這時候反悔了吧?春田心裡七上八下,嘗試性地推了推牧後背。
 「春田前輩。」
 「是!」
 「你先請吧。」牧沒有移開目光,只是淡淡地說。
 春田看了牧兩眼,有些不明所以。
 「好,那我先進去了?」春田小心地從牧手中接過大門鑰匙,他甚至連手機也丟在婚禮會場就衝出來了。這支上頭什麼記號或吊飾也沒有的空白鑰匙,在一年前牧提分手之後,隔天曾被信封裝著出現春田辦公桌上。當時牧正好回本社,春田又將信封原封不動地將隨手塞回牧的資料架中,從此不再掛念。
 沒想到牧卻時時把它帶在身邊。
 「春田前輩。」
 「有!?」
 春田毫不遲疑地應道,猛一回頭,卻只剩他孤身一人。
 春田瞪大雙眼,沿著街道來回搜尋牧的蹤影,突然發覺自己額頭上不知何時竟像貼符咒似地了黏張貓咪便條紙,遮蔽他大半的視野。春田撕下紙條一看,工整的字跡伴著牧的嗓音同時響起。
 『春田前輩,祝你幸福。』
 「牧!?」
 春田睜開眼睛驟然彈起,屋內大亮。明媚的陽光從半開的窗簾射入房內,春田摸了摸空蕩蕩的床面,打了幾個響亮的噴嚏,只覺得從頭冷到腳。他連滾帶爬地翻下床,三步併作兩步地往一樓衝,在掀開通往廚房的紅色珠簾之前絆了下,左腳小趾大力地撞上門框。
 「好痛哦哦哦哦哦——」春田抱著腳原地哀號。
 此刻廚房裡也一陣乒乒乓乓,春田聽見牧低咒一聲,隨即便是水龍頭被扭開的聲音。
 「春田前輩,你搞什麼!」
 「我跑太急,踢到小趾了!」
 「你真是......冰敷袋在冷凍庫下層!」
 「哦!」
 春田喘了口氣,可憐兮兮地檢查著傷腳,委屈地望向站在洗碗槽前沖水的牧,才發現對方臉色不太好看,「牧,你怎麼了?」
 「還不是春田前輩那一聲慘叫,嚇得我......」
 「抱歉、抱歉,燙到了嗎?那你趕快多沖沖水。」春田一拐一拐地接近牧,被揮了揮手驅趕,才又轉向冰箱拉開上層大門,漫不經心地胡亂翻找。
 「春田前輩,那是冷藏。」
 「哦,搞錯了。」
 一時之間只剩下流水聲,春田悶著頭挖出冰袋,卻聽聞牧微不可辨地嘆了口氣。
 春田昂首,正面碰撞牧的視線。
 牧的嘴角意外掛著淺淺的弧度,「早餐已經在桌上了。」他說,一如往昔,彷彿兩人間什麼也沒發生過。
 早餐時間在有點微妙的氣氛中開始了。
 牧拿了一碟醬菜在春田對面放下,照例說了聲「我開動了」。
 無論兩人是什麼狀態,只要時間許可,牧都會和春田同桌用膳。就連牧第一次當著父親面前出櫃,也是神態自若地對母親說可以吃了晚飯再走,春田不只一次想,也許那是牧家裡的習慣吧?
 春田嗅著熱騰騰的米飯香,心中竊喜今天早飯是有點難得的和食。春田喜歡白米飯,但牧並不常在早晨準備日式餐點。春田扒著碗偷瞄對面,筷子湊過去又從牧的碟子裡明目張膽地挾了一把配菜回來。牧什麼也沒表示。
 同樣是安安靜靜的模樣,不曉得為什麼,春田總覺得熟睡中的牧比現在可愛多了。
 「牧。」
 「怎麼?味道不對?」
 「沒,這個很美味喔。」
 「大部分都是部長剩下來的半成品再加熱罷了。昨天也沒去買菜,想說無論如何先把冰箱裡的食材處理掉。」
 「哦,好。」
 昨天......早晨恐怖的夢境瞬間浮現在腦海中,驚的春田連連甩頭,引來牧奇怪地望了他兩眼。
 昨天回家之後,牧跟在春田身後脫鞋踏進客廳,視線轉了一圈就定在春田身上,催促著他把禮服換下來好準備送洗。春田把牧的行李提進自己房間,兩人套了便服果斷出門覓食。突然之間,婚禮取消了、宴會取消了、班機取消了,但兩人都還有假。本來週六的婚禮,黑澤部長連週一也幫春田排了休,而牧原先就訂了整週都要外出旅行。
 在附近的家庭餐廳填飽肚子後,春田提議去附近的遊戲中心,兩人把裡頭的項目徹頭徹尾刷了遍,最後甚至轉戰到柏青哥店裡。這時春田再次見識到本部菁英究竟是什麼概念,老實說牧這個人做什麼好像都很快上手,連打遊戲也一樣。要不是春田經驗豐富,簡直沒把握短期內不會讓牧追過去。
 當晚,春田和牧輪流沖澡去除滿身菸味,還算相安無事。由於牧以前使用的房間已被部長的私人物品佔據,春田乾脆提議兩人一起擠一晚。後來的事情也就那樣,明明是春田自己出的主意,卻緊張到幾乎整夜無法入眠。
 「昨天晚上千珠小姐似乎有打電話來,留了言給你。」牧收拾著桌面隨口道。
    春田起身到座機旁,沒什麼顧忌地按了留言回放。短短幾分鐘,內容大致是要春田這幾天有空再到Wonderful把留在婚禮會場的錢包、手機等物品領回去。
 「她這麼說。」春田隨意道,按下來電回撥,撥話聲從免持聽筒的擴音器中規律響起。
 「春田前輩什麼時候想去都可以。」
 「哦,意思是牧已經不想再幫我結帳了吧?」春田打趣道。
 「是是,正是如此。」
 春田凝望著牧。
 「那你跟我去嗎?」
 「不了,」牧迅速回答,目光閃爍地滑向客廳,「我還沒整理好。」

    *

 春田坐在吧檯邊,想像著牧收拾的樣子,想像他如何打理兩人的家。
 荒井千珠鬆了口氣,用一種既是好笑,卻又棄嫌的神情拍了下春田,試圖喚回他的注意力:「然後呢?昨天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嘛......」春田揪著脖子後面略長的髮尾,大致上給這個青梅竹馬彙報始末,最後說:「於是我們就一起睡了。」
 「啊,不用那麼詳細沒關係。」
 「不不不,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喔!?」春田連忙澄清,「就兩個人『share』一張床,妳想到哪裡去了?」
 「你們是情侶,真有什麼不也正常嗎?」
 「是嗎?」現在年輕人的想法好特別,八十五歲的大腦似乎跟不太上節奏了。
 「所以牧君最後沒去旅行囉?簡直就像連續劇似的,明明你都答應部長求婚了,事到臨頭連交換誓言也沒完成。部長一個人出現在婚宴大廳說出『我被甩了』時,營業部幾乎所有人都哭了呢。」千珠搖了搖面前的飲料,看著氣泡從杯底緩緩上升,「嘛,但這次我是支持牧君的喔!沒想到春田有天能為了一個人做到這種地步。」
 「是,託大家的福。」春田上下晃動,和不存在面前的群眾模擬致謝,「所以部長說宴會早就取消什麼的,果然是騙我囉?」
 「那當然。」
 「哇,之後不好好道歉不行了......」
 「不這樣你大概也不會去追牧君?『在神明面前不能說謊』,虧人家話都講這麼白了,也就只有春田還惦記著宴會,不僅打算欺騙神明,還連自己也差點騙了。」
 「的確。」春田同意。
 「不過部長真了不起,暗戀春田十年,為了你離婚,又同居照顧你一整年,最後竟然乾脆地選擇放手,只能說真不愧是部長,充滿長者獨特的從容感......還是該說魅力呢?」
 「的確。」春田也同意。
 「......」千珠聞言抬頭,下意識地朝春田身後的空位看了看,「咦,這麼說來,你放牧君一個人在家?」
 「不是因為千珠你叫我來拿東西嗎?牧是說他想整理家裡。」
 千珠不太相信地盯著春田:「該不會......和部長交換誓言時的細節也和牧君說了?」
 「那倒是沒有直接講,但可能剛和你通電話的時候牧多少有聽到一些?就部長讓我趕緊離開......之類的?不不,等等等,妳這什麼意思?」春田驚恐地望著千珠露出一臉『你沒救了』的表情,嚇得春田立刻轉頭看在吧檯後假裝設計新菜單的荒井鐵平,「她這什麼意思?這樣很糟嗎?」
 同樣已悉知細節鐵平清了清喉嚨,從口袋裡拿出錄音筆,「嘛,突然來靈感了『愛人的人、被愛的人,為情所苦的愚痴~』......」
 「哥哥你別唱了。」
 「嗚哇!」春田難以置信地皺起臉,「真有這麼糟糕嗎......」
 「認真跟你說,」千珠擺出一副「我不入地獄,誰入」的模樣,雙手搭上春田的肩,語重心長,「如果都和牧君求婚了就拜託你稍微控制一下,別再被旁人牽著鼻子走了。就算是春田你,單純做做樣子也可以吧?啊,當然我說這些絕對不是要干涉你的想法哦,如果春田能不要再讓我費心是最好的了,以上。」
 「什麼意思?喂,我們只是兒時玩伴......吧?」
 「麻煩不要和別人說我曾經和你告白過。」千珠睜大眼望著春田,「總之,現在我們都知道你對牧君的心意了,再來就是形式上,我是覺得多少也該做出點相符的樣子如何?當然實際要做到哪種程度,那就是你跟牧君之間的事了。」
 「形式上我們同居,在公司出櫃過,也拜訪了牧的老家,然後昨天我求婚了,接著果然就是婚禮和......誓、誓言之吻了嗎?」春田歪著頭扳手指計數,絞盡腦汁地思索還有哪些遺漏,「之前你們說,不管同性能不能結婚,部長想要的也許只是一個愛的形式;但牧曾說,他不在乎什麼形式,會努力讓我喜歡上他。」
 「那是什麼時候說的?」千珠打斷春田。
 「吭?」
 「牧君是什麼時候告訴你,他不在乎形式?」
 「唔,應該我們第一次在一起的時候。」春田努力回想,「我看了檸檬跟劍崎公開戀情的記者會,順勢在公司跟大家坦白和牧在交往後還造成了反效果。啊!就是我和你報告我跟牧交往那次,我在海邊接到他的電話去跟牧會合,結束時牧大概有感而發?應該是有感而發,突然就和我說了那些話。」
 「喔,那對藝人的公開還是你倆促成的對吧?」鐵平也略有印象。
 千珠沉吟,「但那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嗎?話說你當時回應了什麼?」
 「我當然是說和他在一起我完全不覺得丟臉......啦?啊咧?」
 荒井兄妹齊齊看向春田,同時露出萬分同情的眼神。
 「難以置信......春田你真的是笨蛋、遲鈍、單細胞,耍什麼帥啊。」千珠低頭將臉埋入掌心中,「這樣牧君不是......」
 「不對啊!為什麼牧要說那種話?」春田一把揪住頭髮,驚恐地梳亂,「咦?話說我為什麼會這樣回他?在那之前,啊在那之前我不太想讓別人知道我們在交往然後......」
 千珠哀怨地大嘆一口氣,「真沒想到你的神經可以粗到這種地步。一年前讓牧君不安的原因,以及他突然離開你的原因,現在的春田沒可能還不知道吧?不過這樣一來我就想通了,雖然說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去徵求牧同意而向你告白的我也該負點責任,可說起來,你當年好意思一臉幸福地在海邊跟我秀恩愛,誰曉得那些話你竟然沒親口和本人說過?果然還是春田你不好。」
 「等等等等等!我一臉幸福的什麼?牧同意妳向我告白?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事到如今!」
 千珠無視春田嚷嚷,不再多做解釋,隨即又想起什麼似的凝視著吧台某一點,「牧君啊,牧君曾和我說過他其實有很多缺點,我原本一直不能理解,總覺得牧君從各方面來說都太完美了。」
 「這我姑且還是知道的。」春田小聲嘟噥。
 千珠沒理他,「牧君不僅有外型優勢、品味好、工作能力強,又貼心、又會料理還精通家務。」
 「這我姑且也早就知道了......」
 「春田君,我最不喜歡在別人面前炫耀自己最瞭解男友的女生了。」
 「抱歉喔。」春田接道。是說他幹嘛道歉啊?
 「總之,對於那樣的牧君,我多少覺得有些羨慕。這樣想想實在有點對不起他,明明不了解,我卻老是強加自己的想法在牧君身上,擅自以為牧君肯定做什麼都游刃有餘。但如果絕對完美的人並不存在這個世界上呢?正因為不完美,正因為身為人,所以也會受傷、也會不安,會後悔、也會難過。」
 春田靜靜地聽著。
 「所以說千萬不要再讓牧君離開了。」千珠笑起來,平靜地望著身邊相識了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馬,「春田你一定有辦法的,就算只進步一點也好啊。就算每次只長大一點點,從一開始就選擇你的牧君他一定......」
 千珠後面說了什麼,春田已經不太清楚了。
 「謝了,千珠,欠你一頓燒烤。」春田倏地站起身,「先回去了!」
 「噢,你確定聽懂了嗎?」鐵平攔道。
 「那種事情我不曉得啦。」春田伸手拉了拉領口,歪頭想了一下,「但總之見到牧就會明白了吧?」

    *

 中午時分,春田風風火火地撞開自家大門,驚覺室內瀰漫著詭異的寂靜,不祥的預感蜂擁而至。他飛快踢掉一隻鞋往內衝,狼狽地摔在玄關走道上,拉開嗓子地朝屋裡頭大喊:「牧、牧——牧、凌、太!!!」
 「幹嘛?」
 「唔哦!?」春田倏地回首,整個人扭曲成奇怪的姿勢,發覺牧正站在敞開的春田家門前,一手提著印有商店街logo的塑膠袋,一手拉著天空龍的環保購物車,翠綠鮮嫩的長蔥從其中一邊的袋口探出頭。咳,虛驚一場,春田又想多了,常有的事呢。「呃,嗨,歡迎回來?」
 「春田前輩?」牧緊皺著眉,不明所以瞪著春田。
 哇,眼睛好大。春田在心裡讚嘆,突然想起他昨天已經和牧求婚了,照千珠的意思,就是該有所表示吧?於是他清了清嗓子,慎重開口:「請、請進?買哈尼?噗喔!!」
 牧想也不想地將購物袋甩春田一臉,關起門,脫了鞋噔噔地跨過倒在地上的春田跑進廚房,「莫名其妙。」
 「喂!牧!」春田單手攬住購物袋,撐起身嗷叫,「我不是你的男、男朋友嗎?對我溫柔一點啊!?」
 春田抱著袋子跟在後頭鑽進廚房,一個不小心,三四顆金黃色的柳橙從袋裡咚咚咚滾落。
 「喂喂!都摔到了......」牧正把採購回來的食材攤在餐桌上分類,望著不知為何突然傻站在門邊的春田,「你醉了?」
 「沒,就喝了一杯啤酒而已。」春田搖頭,有些困惑地小心打量著四周,發現家裡的狀態跟自己離開之前並沒有不同。牧本來說了要整理嗎?春田學著牧把手裡的東西堆至餐桌,這才彎下腰一一撿回地上的水果。一種微妙的感覺在春田心裡輕輕畫著圓,令他不禁脫口道:「是說你要出門採買,好歹跟我說一聲吧?」
 「為什麼?」
 「欸?」春田噘著嘴,撓了撓頸側,「我起碼可以去幫你提東西?」
 「是想趁機買零食吧?」
 「牧,好過分。」
 「春田前輩,」一直按儲存需求俐落地分裝著蔬菜和肉品的牧,此時終於停頓片刻,「不用做那些多餘的事情,春田前輩維持你原本的樣子就可以了。」
 「多餘的事情......是指什麼呢?」春田將剛從Wonderful拿回來、塞在口袋裡的面紙、錢包、鑰匙、收據和幾塊銅板一股腦掏出來散在客廳桌面,拉了充電線接上手機,螢幕亮起,叮叮咚咚地跳出好幾則未讀訊息。春田隨意地消掉一些比較不重要的通知,抬起頭,發現牧正抓著半顆高麗菜,緊抿著嘴凝視自己。
 唔,總覺得......
 春田思考了一下,斟酌著措辭。
 「我擔心你、希望能幫上忙、希望牧在我身邊,都是因為我喜歡你哦。」不知道是否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的告白很容易就脫口而出,春田慶幸著自己不必再邊哭邊說了。「雖然有些事情的確要你提醒我才會去做,但也有些是出自我自己的意願,這樣對牧來說是多餘的嗎?」
 春田輕聲道,望著牧原本緊繃的雙肩微微地下降。
 「......抱歉。」
 「不,我也不是要責備你啦?大概是『如果牧想做什麼之前能先告知我一聲就好了—』這種感覺?」春田耙著頭髮,笑了笑試圖緩和氣氛,「對了,部長傳訊息來說我明天還是可以休。牧呢?你不是本來排了假期?」
 「關於那個,」牧背過身,將中午準備要處理的食材搬到料理臺上,輕描淡寫地開口,「我聯繫過政宗了,他說如果我想提前銷假回去也可以,最近畢竟在忙交接,從各方面來說都有些人手不足,只是他怕之後營業部暫時會比較忙,可能不容易有空檔排休,所以如果我打算維持原定計劃休假也沒問題,畢竟本來就是已經決定好了的。」
 「是嗎?」春田點點頭,再看看短信,突然察覺什麼似的倏地放下手機,猛盯著牧的背影,「那『政宗』該不會是指......武川主任!?為什麼是聯繫他啊?」
 牧大力地將全新的調味瓶放上檯面,發出難以忽略的聲響,「......春田前輩的意思是說我應該直接聯繫部長嗎?」
 春田抖了下。怎麼好像又踩到地雷了?「......但聯繫武川主任好像不太對吧?」
 「昨天之前我都住在武川主任那裡,」牧轉身倚著工作臺,和春田隔著一段距離對望,「如果要搬回來的話,之後也還會再去他家收拾我的東西。」
 春田囁嚅:「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盡力忽視胸口被揪緊的感受。
 「那是什麼意思?春田前輩,你覺得我應該用什麼態度去聯繫部長?」牧不自覺地提高音量,「在我剛破壞了部長費盡心思籌辦的婚禮,甚至還搶了他的對象之後?」
 春田聞言,驚訝地張嘴,眨了眨眼又合上。他將手機往旁邊一擺,小碎步地跑向牧,彎腰從下方往上仔細地檢視垂著頭的牧的表情。牧蹙眉,不大高興地伸手推了春田一把,卻意外被一臉新奇的春田抓住攢在手裡,無意識用拇指地摩娑著指背,「牧原來在擔心這件事啊?」
 牧擺出一副『不行嗎?」的姿態,目光灼灼。
 春田實在忍不住笑出聲。明明某人對前輩,春田創一本人,和上司,黑澤部長,大小聲時根本沒在怕,偏偏又很重視細節。
 「喂喂,雖然不值得驕傲,但甩了部長的人可是我喔?」
 「......我會跟你一起去道歉的。」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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